(話劇小品)
溫漢沂、陳小翩
時 間: 夏日的一天早上
地 點: 一農(nóng)家
人 物: 王永平,男,50歲;(考生家長)
曹忠,甲男,54歲;(舊鄰居)
乙,男,23歲;(鄰居)
陳芹,女,47歲。(王之妻)
[幕啟 廳內(nèi)一套舊藤椅、茶幾、電話、電視的擺設。后景:一塊可以變換屏風景畫的鄉(xiāng)村樓房。
[王永平手拿水煙筒,心事重重,不斷地吞云吐霧。
陳 芹: (上)你看,明仔高考時你比仔還急,現(xiàn)在他考起了,上海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來了,你高興一陣子,就由晴轉陰了, 還是個男人嗎?
王永平: 不是男人,你怎么會嫁給我呢,老婆呀!很多文人都說高考似乎有條無形的神經(jīng)線,牽掛著考生的家人,當時我擔心他考不起,現(xiàn)在又擔心他讀不起。
陳 芹: 說來也是,聽仔說一開學就要交二萬多元。我們家底薄,就是賣牛也難讀完(幾多)四年大學呀!
王永平: 抖齊多年的積蓄僅有一萬元,不足部分只好靠親朋戚友借了。
陳 芹: 聽說現(xiàn)在借錢往往計利息,個別人還放高利貸,恐怕是借錢容易還錢難呀!不如早點讓明仔去珠三角打工。
王永平: 真是鼠目寸光。人家考不上的走后門也想讀,豈有考上不讀之理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等到明仔大學畢業(yè),我們就松了。
陳 芹: 那還不抓緊時間去借?
王永平: 你也該為兒子的前途著想,先去試一試。
陳 芹: 俗話說,男主外,女主內(nèi),先去的應該是你。
王永平: 現(xiàn)在都什么年代了,還說那些過時的老話。
陳 芹: 那就平起平坐吧!二人籌款之力,不能亞于鋤地之力。
王永平: 對,這才象個夫妻二人手拉手,心連心的樣子。
陳 芹: 你以為我傻的,可謂笨鳥先飛,我已經(jīng)試探過好幾戶了,明知他有錢的說準備建新屋、娶媳婦,一般農(nóng)戶答應借一兩百元,做鹽也不咸。你在村上講話有人信,往后看你的。
王永平: 現(xiàn)在不是講好話的時候,而是想辦法的時候(撫摸腦門,恍然大悟),有了,近的不行找遠的。
陳 芹: 遠的借不到不是白蝕車費?
王永平: 看你烏鴉口,好的不說,專說丑話,有付出才有收入(下)。
陳 芹: (若有所思地)當今的男人信他八成有多了,我就不信他沒藏有私房錢(入房間翻箱倒柜,偶然在一筒子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張變色發(fā)黃的一千元欠條)。哈哈!一九九二年借的。加上二十多年利息不是有幾千元嗎?借債不如追債。(打電話)喂!曹忠嗎?我有事找你,好的,一會兒到。
[下,圓場途中恰巧碰上曹忠乙哼著《長相依》曲調上。
曹 忠: (乙)芹嬸,看你好象一陣風那樣,說來就來。
陳 芹: (打量一下,有所疑惑)去哪?
曹 忠: (乙)去鋪仔買包煙。
陳 芹: 你是貴人多忙事(從袋里拿出借條),先看看這個再買吧!
曹 忠: (驚訝地)有無搞錯?什么借條?一九九二年我還穿開襠褲呢?怎可能借你家的錢,莫名其妙。
陳 芹: 哎喲!我真糊涂,一時想不起我們村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,流動養(yǎng)蜂的曹忠,真是對不起!
曹忠乙: 是的,人有同名,傘有同柄,你唔好見山就拜,見柴就斬,芹嬸。(欲走)
陳 芹: 等一等!十多年了,怎么沒見過他的影子?
曹忠乙: 他養(yǎng)蜂飛走幾箱后就心灰意冷,入城打工了。
陳 芹: 在哪個城市?能不能說具體點。
曹 忠: 年紀大了,在江南制衣廠當門衛(wèi)。
陳 芹: 多謝你。
曹 忠: 別客氣,我走了(下)。
陳 芹: (圓場,入屋,打電話)這一回肯定錯不了,喂!江南制衣廠值班室嗎?請你叫曹忠伯聽電話!噢,你就是呀。我有點急事找你,大約五十分鐘后到,請稍等。(匆匆忙忙出門踢到門檻下。屏風景反變制衣廠房)
陳 芹: (圓場) 江南制衣廠。[只顧看門牌正好與曹相撞)
陳、曹: [分別從舞臺兩邊同時出場,曹手捧盒飯邊吃邊出場。
曹 忠: (先審視一陣)你就是芹嬸,十幾年不見面,大家都老了許多,如果不是是先通電話,恐怕認不出你這個老鄉(xiāng)了。
陳 芹: 對呀!生活奔波人易老。
曹 忠: 芹嬸說來就來,有何貴干?
陳 芹: 吃完飯再說吧!我是來找你麻煩的。
曹 忠: (亮飯盒)只剩一口,別客氣,有事直說吧!
陳 芹: 我明仔考上了上海美術學院。
曹 忠: 可喜可賀呀!
陳 芹: 正是喜中有憂,一開學就要交兩萬多元學雜費,我的家底薄,借錢難(摸袋子),不知你是否記得,二十年前五月份,你向我家借了一千元,該……該那個了吧(遞借條)?
曹 忠: (愕然、沉思,轉平靜,接借條)往事如風呀!你不說我的確遺忘了,對不起,恕我不守信用,好吧!你稍等,順便頂一下班,我回宿舍取錢。
陳 芹 廠長來查崗怎么辦?
曹 忠: 你如實解釋就沒事了(下)。
[陳芹值班狀。
曹 忠: (快步上,擦汗)芹嬸,給你(雙手遞信封裝的錢)。
陳 芹: (點錢)喂喂!忠伯,搞錯了,為何一千變成肆仟捌了?我授不起呀(取出一千后將多余的退還忠伯,二人推讓一番)。
曹 忠: 收下吧!計上二十年利息,基本上是這個數(shù)。
陳 芹: 當年按鄉(xiāng)里的風俗習慣,無論遠親或是近鄰,借錢都不計利息。
曹 忠: 那就算是借吧!
陳 芹: 這樣還差不多,我也好向老公交代。再見!
[高興地回家。
王永平: (上)哼著變型的《金蛇狂舞》你別話我傻傻……(剛拿起煙筒芹回)。
陳 芹: 老公,想不到你回得比我早。
王永平: 看你面露笑容,今天肯定借到錢了。
陳 芹: 你只說對了一半,不是借到錢,而是追還了錢。
王永平: 我看你想錢想到發(fā)傻。
陳 芹: 我話你傻才真,白紙黑字,有憑有據(jù)。
王永平: (摸著太陽穴,思索一陣)哎喲!我的天哪!那是一張本應撕掉的廢紙。當年我找不到,今天被你發(fā)現(xiàn),真是撞邪了。
陳 芹: 此話怎解?
王永平: 記得當時曹伯的女兒得了重病入院,他到處借錢都空手而歸,找到我之后,同情之心使我答應他等明天把豬賣了再借給他。由于他妻子沒有什么文化,只好先寫一千元的借條,讓妻子遲一天來取錢,誰知當晚深夜,他的女兒就永別了。
陳 芹: 既然他沒有借過錢,今天為什么不但認帳,還把一千數(shù)變?yōu)閹浊悴挥X得有點古怪嗎?
王永平: 怪你事前不跟我說一聲。忠伯是個老實人,他比個臺階你下,才順水推舟的。丟臉呀,你趕快退錢去!
陳 芹: 我的媽啊,你不挑明,不說是我,就是包公也難斷定這是無效的借條。
王永平: 也怪我過于粗枝大葉,此事不能全怪你。
陳 芹: 事已如此,不如將錯就錯。
王永平: 這是兩碼事,是我的就是我的,不是我的一分一厘也不能要,做人就要講規(guī)矩,有誠信。籌錢讓仔讀大學的事不用你操了,電器廠梁老板已鼎力支持,欠多少借多少。
陳 芹: 我說你下巴那粒痣是吉星高照,有困難就有貴人幫助。
王永平: 因為以前我在廠打工時他對我評價較高,對明仔的印象也好,假期要為廠做廣告。快去退錢吧!
陳 芹: 現(xiàn)在是下午四點了,最后一班車也開走了。
王永平: 那就打摩去,總之此事不能隔夜,否則,我地心里不安。
陳 芹: 沒有那么嚴重吧?這是出于他的內(nèi)心,是他硬塞比我的。
王永平: (火氣漸來)別再磨嘴皮了,你還悟不出其中的冤屈嗎?其實他比我們還窮,逗留的時間越長,他精神上的負擔就越重,要我用掃把趕你才走吧(氣沖沖入房,“砰聲”關門下)。
陳 芹: 去就去,又不是犯法,何必咁兇。(下,打摩圓場,遠望忠伯剛交班離崗,忙喊)喂!忠伯請留步!
曹 忠: (返回)太陽快下山了,舊債已算清,什么風又吹你來?
陳 芹: 哎呀,不是算清,而是亂套了。我老公外出借錢回來,事情已真相大白,這簡直是一場誤會,出丑了,對不起!你的錢我原封不動,趕快拿回去(遞錢)!
曹 忠: 別客氣(推讓)。
陳 芹: 如果你不拿,我就無法向老公交差。
曹 忠: 雖然當年你沒有借錢給我,但是你們夫妻倆那份誠心和善心,讓我終生難忘,滴水之恩,應當涌泉相報。
陳 芹: 俗話講遠水救不了近火,遠親不如近鄰,積德積福嘛,何況那頭豬也該當刂 了。
曹 忠: 你知道那年我借錢有多難嗎?我跑了十幾戶一分錢也借不到,只有你們同意次日賣豬借錢給我救急。那份情意、那顆良心(擦眼淚),何止肆仟多元呢?
陳 芹: 常言道,一個籬芭三個樁,一個好漢三個幫,我們向來和諧相處的鄰舍有難,幫一下是應該的,你過獎了(再塞大信封袋的錢)。
曹 忠: (拒接)你硬不領情,就算借吧,拜拜!
陳 芹: (追下)忠伯,等等……
[落幕 劇終